倒影｜睡眠经济：“闲”出来的产业

半岛全媒体记者　吕华
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人们见面问候最多的话已经不再是“你吃了吗”,睡眠已然取代温饱,成为了困扰中国人的新“基础难题”。

长夜漫漫,失眠的人们点燃香薰蜡烛,戴上蒸汽眼罩,枕着上万元的乳胶枕,听着手机里的助眠曲……不遗余力地寻找着一夜好眠的方法。而在他们背后,中国广义上的睡眠市场已达到数千亿规模。据艾媒数据披露,2016年-2020年间,中国睡眠经济整体市场规模从2616.3亿元增长至3778.6亿元,累计增长44.42%。

数据已经很直观地表明,无数个夜不能寐的夜晚正催生着一片睡眠经济的蓝海。

千金一掷为好眠

午夜十二点,楼上晚归的邻居洗漱完毕,隔壁吵闹的孩子也进入了梦乡……等周围的一切终于回归宁静,夏天躺在床上开始了真正的战斗:酝酿睡意。从闭上眼睛到安然入眠,大概需要两小时左右的时间,期间不能听见任何人为制造的声音,哪怕邻居半夜起床去了一趟洗手间,“酝酿工程”也得重新再启动一遍。

这是夏天失眠的第五年。年仅25岁就已经连续五年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?“大概就是头发越来越少,身体状态越来越差,为了助眠的花费越来越高。”夏天无奈解释道,自己几乎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助眠方法,从戴几元一片的蒸汽眼罩,到尝试有按摩功能的泡脚桶,再到手机里下载各类辅助睡眠软件……甚至是搬家换邻居。

原来,能让一个社畜崩溃的不只有工作群,还有熬不完的失眠夜。中国睡眠研究会相关数据显示,2021年中国有超过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,相比于10年前,人们的入睡时长少了近1.5个小时,其中,大部分职场人士都会有睡眠不足的现象,没有睡眠不足的职场人仅占19.21%。

宋丹丹在小品《钟点工》中有句经典台词:有人花钱吃喝,有人花钱点歌,有人花钱美容,有人花钱按摩……如今,有人花钱只想买个好觉。据中国睡眠研究会公布的《2020年中国睡眠指数报告》显示,2020年,67.4%的受访者购买过足浴盆、助眠枕、睡眠仪、褪黑素、蒸汽眼罩等网红助眠产品。

“每位睡眠困难户都离不开这些产品,这是我们这个群体的刚需。”多年的产品使用经验,让夏天渐渐总结出了些门道:褪黑素对自己没啥作用,还容易造成头晕,右佐匹克隆效果比较好,但是药不好拿,得需要医院开处方证明；“薰衣草”味道的香薰最受女性偏爱,高颜值产品大概率不适合埋单；手机软件中能真正助眠的栏目多为收费模式,标价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……

除了这些通用产品,时下流行的智能科技产品也引起了夏天的极大兴趣,她向记者表示,自己最近想入手一款AI智能睡眠仪,“据说握在手里就能通过微电流刺激交感神经,能针对性缓解失眠。”

事实上,在睡眠延伸出的经济领域,智能睡眠仪只是市场的冰山一角,多家电商平台上,床垫、枕头、灯具均被赋予了黑科技般的奇效。据京东发布的《2022线上睡眠消费报告》显示,过去一年,26岁-35岁年龄段人群智能睡眠仪、睡眠呼吸机、智能床的成交金额分别同比增长208%、167%和106%；银发族智能健康设备成交金额同比增长5.4倍。

可见,睡眠产品从处方药延展到保健品,从传统家居硬件渗透到科技仪器,正在重新定义睡眠市场的江湖格局。

“困”中生意来

“睡不好是当代人显而易见的痛点,但用户的痛点就是做商业的原动力。”中国经济学家、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经济系副教授韩秀云表示,她将睡眠经济细分为睡眠硬件、睡眠服务和睡眠药品三个领域,谁能够解决3亿中国人的睡眠问题,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。

上世纪80年代初,电影《叶塞尼亚》里美轮美奂的欧式家具唤醒了一个年轻人的创业梦,22岁的陈阿裕用1000元启动金在浙江创办了一家只有几十平米的床垫作坊,这是中国床垫巨头“喜临门”的雏形,也是中国人关于“好梦”探索的开始。随后的几十年间,床垫等硬件产品构成了睡眠经济的最突出部分,对应的家居类企业成为睡眠经济的重要经济实体。根据CSIL数据显示,2020年我国床垫消费规模达到85.4亿美元,为全球第二大消费国。

与此同时,为拯救国人睡眠,助眠市场也在悄然打开。智能硬件设备厂商基于自身的优势,纷纷布局睡眠服务领域,公开数据显示,诞生于微信小程序的小睡眠App,截至2018年9月累计用户已超过5000万,而比其成立更早的蜗牛睡眠,在2019年度已有超过6000万用户。

市场潜力进一步释放,与睡眠相关的企业也呈现爆发式增长。企查查数据显示,截至2021年上半年,我国现存“睡眠/助眠”相关企业共2554家,这些企业的产品主要聚焦于床品、眼罩、助眠保健品、保健仪器、以及助眠App等。其中广东拥有867家睡眠/助眠相关企业,列全国第一；北京排名第二,共384家相关企业；山东排名第三,有136家相关企业。

风口之上,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波掘金的好时机,激烈的市场竞争下也难免多了些剑走偏锋的意味。各企业门户网站、电商平台,产品的详情页中,“一秒深睡”、“失眠克星”、“睡前一贴,饱睡无忧”等夸大其词的宣传夺人眼球,营销过度的故事赚足了消费者的眼球。

“各种产品五花八门,功能也被宣传得神乎其神,但真正经过科学合理论证的少之又少。”中国睡眠研究会常务理事、睡眠障碍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张熙表示,人的睡眠好不好,主要取决于两个方面:心理方面是不是焦虑和身体状况是不是良好。

“卧具无非是为人类休息提供一个工具,使人躺下后感觉舒适,过分夸大其安眠作用显然不科学。”张熙列举了一个例子,某企业生产的枕头宣称可以将仰卧者的脖子垫起来,对于颈椎保健有好处,但真正科学的姿势其实是右侧卧,即便是仰卧,也有很多人患鼾症或睡眠呼吸暂停症,他们的仰卧休息并不安全。“国内的睡眠产业发展近几年确实比较快,但很多相关产品都缺乏权威机构的评估和论证,行业要想健康发展,应该更加科学化地管理。”

崛起的新赛道

日益剧增的市场需求下,一些更为冷门、偏门的圈层开始逐渐兴起。在淘宝发布的“2020年度十大冷门职业观察”中,屏幕里的助眠师“ASMR”走进大众视野。

ASMR,全称Autonomous　Sensory　Meridian　Response,一般翻译成“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”。

在ASMR视频中,制作者首先会营造一种沉浸式氛围,这个氛围会让每一种微小的声音无限放大,然后制作者再慢慢地摩挲手指、咀嚼食物,或是凑近话筒用气声说话……通过一些视、听等感知上的刺激,促使接收者的颅内、头皮、后背或身体其他部位产生类似于细小的电流划过的感觉。

通俗来说,ASMR带来的反应和民间的采耳一脉相承,一个专业的ASMR视频,可以帮助人们缓解精神压力、安稳入睡。

2019年8月,UP主MILU在B站发布了第一条ASMR视频,八分多钟的“鸡蛋卷西芹咀嚼音”引来了四千多粉丝的观看。

视频中,鲜黄的鸡蛋卷和翠绿的西芹构成前景,MILU的嘴巴特写作为后景,在切断了其余一切音源的环境里,MILU的咀嚼音被无限放大。透过屏幕,观众清楚地看到西芹被MILU的牙齿咬断,伴随着震动耳膜的清脆断裂声,舒爽感瞬间传至大脑皮层,引起颅内高潮。

“就像起鸡皮疙瘩一样,ASMR是一种反应,它能让人放松,心理上产生一种舒适感和愉悦感,但又不是单纯的愉悦,ASMR偏向疗愈作用。”MILU对此解释道,ASMR更像是安抚,是催眠,是解压。他相信,其实有很多人会因为理发师轻轻剃鬓角而感到舒服,会因为朋友凑近自己耳朵说话而感到酥麻,这就是人们感知到ASMR的表现。“但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样的一种反应还可以被模拟、被人为触发。”

从2014年首次传入中国,ASMR就被当做促进睡眠的重要手段,有数据统计,我国目前ASMR听众已达到500万人,在ASMR登录B站之后,相关助眠视频最高播放量已经达到了794.8万,成功获得了20000投币。更为出圈的是,《古董局中局之佛头起源》《他的微笑》《明星大侦探之头号嫌疑人》等影视剧都开始尝试加入ASMR元素,并且成功推动了节目效果。

但必须强调的是,作为一个快速崛起的赛道,ASMR也饱受争议,ASMR主播玩暧昧、打擦边球的现象层出不穷,因此截至目前,ASMR在国内的基本形象,还是定位在小众、亚文化、猎奇等关键词上。

（大众报业·半岛网-半岛都市报）